精美绝伦:海昏侯墓中的吉祥纹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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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富贵吉祥的龟背纹

龟背纹，又称灵锁纹或锁纹，也是汉代吉祥纹饰的一种，多呈六角形或五角形连续状的几何纹样。龟也被称为玄武，最早称为玄冥，因为武、冥古音是相通的。武，是黑色的意思；冥，是阴间的意思。玄冥起初是对龟卜的形容：龟背是黑色的，龟卜就是请龟到冥间去诣问祖先，将答案带回来，以卜兆的形式显给世人。因此，最早的玄武就是乌龟。这样，龟背纹便成为能够通天的神秘之物而被崇尚，后来演化成吉祥纹饰。

海昏侯墓中的青铜龟镇，特别是青铜鎏金镶玉石龟镇，用青铜、白玉、黄金、兽皮，形象地展示了龟背的美丽（图18）。从一方“大刘记印”的印纽和另一方无字玉印的印纽看（图19），当时的龟背纹不是一般的龟甲，而是以南海产的玳瑁为原型。由于玳瑁背上有十三片鳞甲，因此也叫十三鳞。另外，出土的铜镶玉纽环，是在羊脂玉上雕刻出来的龟背纹（图20），其材质之晶莹、色泽之油润、造型之精巧，都是无与伦比的。在这里，龟背纹的寓意显然是代表“富甲天下”。

图18  图19 龟背纹

 图20 龟背纹

龟的寿命很长，因此也是长生不老的象征；龟生活在江河湖海，因此被视为水神；龟与青龙、白虎、朱雀一起，被古人称为四神灵。由于乌龟最初在冥间的北方，殷商的甲骨占卜即“其卜必北向”，所以龟代表北方之神。海昏侯墓主棺出土的一对白玉带钩，用圆雕、高浮雕的手法，巧妙地雕刻出青龙、白虎、朱雀，而在底部却用阴线勾画出生动的龟背纹，从而使东西南北四神灵相聚在同一件玉器上。

№.10 奔跑飞腾的梅花鹿纹

梅花鹿，是古往今来人们非常喜爱的动物。传说中的麒麟就部分脱胎于梅花鹿的形象，甚至汉墓前常见的大型雕塑天禄、辟邪身上，也能找到梅花鹿的某些影子。海昏侯墓中的梅花鹿很多，立体的有青铜席镇、青铜偶车马器以及麟趾金。不过这些都属于雕塑作品，真正意义上的梅花鹿纹是装饰在漆盒上的金箔画和青铜错金银衡饰件上。

图21  梅花鹿纹

  图22  梅花鹿纹

漆盒上的金箔画虽然只是残片，但仍然可以见到三只梅花鹿，它们各个部位比例准确，形象逼真（图21 ）。汉代把鹿视为瑞兽，《述异记》上说，鹿能够活到一千岁，通体皆呈苍色，再过五百年变白色，活到两千年时又变为黑色。西汉太始二年即公元前95年，汉武帝“西登陇首，获白麟以馈宗庙，渥洼水出天马，泰山见黄金，宜改故名。今更黄金为麟趾、马蹄，以协祥瑞。”汉武帝捕获的那只白鹿，已经活了一千五百年。于是，他下令制造马蹄金和麟趾金。汉代有一种说法，如果帝王为政，适合先圣的法度，没有缺失，便会有白鹿出现，是国泰民安、政通人和的吉祥之兆。因此梅花鹿纹表达了人们祈求国泰民安的美好愿望。再有，“鹿”与“禄”谐音，因此后来梅花鹿纹也含有俸禄的寓意。

青铜错金银衡饰件上共有六只梅花鹿，全部呈现飞奔状（图22），旁边有起伏的卷云纹和松枝纹。鹿的奔跑速度极快，如同飞起来一样。因此，以梅花鹿纹作为车马器的装饰，寓意着行进速度如同飞驰一般。

№.11 对称如意的柿蒂纹

柿蒂纹，也称方华纹、方花纹或芳花纹，日本学者多称“四叶纹”。柿蒂纹，顾名思义，这种纹饰形状类似柿子成熟后，留在柿子背面凹陷处的花蒂。花蒂，现代术语叫花萼（e）。而花萼又分落萼和宿萼，柿子上的花萼属于宿萼。柿蒂纹一般为对称的四瓣，也有变形为五瓣、三瓣或两瓣的。

柿子树在汉代是北方广大地区常见的树种，高大、茂盛、耐旱、耐寒，不生虫蠹，叶子可以入药。秋天柿子成熟的时候，黄橙橙的果实挂满树梢，好似红灯笼一样，非常喜人。因此，柿子树是一种吉祥树。柿蒂纹起源于商周时代，兴盛于春秋战国，流行于秦汉时期，是一种具有时代特色的吉祥纹饰。柿蒂纹设计形象美观、大方，线条简单、明快，艺术性很强。海昏侯墓随葬品中使用的柿蒂纹较多。

例如出土的瓦当，中间圆圈内便是柿蒂纹（图23），周围是卷云纹。瓦当属于建筑材料，把柿蒂纹用在其上，寓意坚固、结实。《酉阳杂俎》一书写道：“木中根固，柿为最。俗谓之柿盘。”

图23  柿蒂纹

又如前面提到的鎏金青铜镜，镜纽周围的花纹也是柿蒂纹。，个个都是柿蒂纹（图24）。由于柿蒂一生都与果实相生相伴，因此寓意家族、部落始终团聚兴旺、传承祥瑞。

图24图25   柿蒂纹

再如漆器三子奁（图25），四个盖子上都是柿蒂纹，有的是四瓣，有的是三瓣，还有的是看似二瓣实为变形的四瓣。“柿” 与“事”谐音，因此柿蒂纹用于漆奁盖、伞盖或其他器物上，寓意着事事如意、吉祥如意。

变形最大的柿蒂纹是一方砚台盒盖上的纹饰，它与一件漆盒上的纹饰非常相似（图26）。脱落的云气纹地子上，镶嵌着一对狭长的柿蒂纹和一对短小的柿蒂纹，它们相互交叉在一起。狭长的柿蒂纹很像后来的如意头。或许后人使用的各种如意纹，就是从古代的柿蒂纹逐步演变过来的。

图26  柿蒂纹

№.12 滚动起伏的卷云纹

卷云纹和云气纹是汉代漆器、青铜器、玉器以至陶器上最常见的一种吉祥纹饰。它是通过粗细、疏密、黑白和虚实等对比手法，组成形态各异的卷曲、翻滚、舒张、升腾的云彩，达到审美的境界。海昏侯墓出土的20件一套的多子奁，黑色的漆身上，勾画着金色的云气纹（图27）。而出土的东周青铜缶，则是以变形的卷云纹作为主要装饰。

图27  卷云纹和云气纹

卷云纹和云气纹最早产生于古代先民对自然的崇尚和对神仙的崇拜，发展到汉代，这种吉祥纹饰的线条更加优美自然，形式更加活泼多样，它可以是对称的图案，也可以是不对称的图案；可以单独组成图案，也可以与其他图案相组合，还可以作为其他图案的地子。卷云纹和云气纹都寓意着风和日丽、天象大吉。当然，也与当时的天界、飞升、成仙思想相关。

　　

卷云纹和云气纹发展到后来，就成为现在人们非常熟悉的祥云纹，成为中国文化传统的基本元素之一。

№.13 四时四方的几何纹

在海昏侯墓出土的一面青铜鎏金镜上，有一个几何图案，是把两个正方形交错叠放在一起（图28 ）。而在另两面青铜镜上，则是把两个正方形叠放产生的八个顶点，用标准的弧线连结起来（图29 ）。这种几何纹饰叫四时四方纹，也称为四时乘四方纹，具有很强的观赏性，既可以看作两个正方形之间的变化，也可以看作八个等腰三角形之间的变化。其含义有多种说法，非常有趣。

图28  图29 几何纹

一种说法是，四时指季节，即春、夏、秋、冬；四方指方位，即东、西、南、北。其中四方如果按照天上的二十八星宿划分，即东方七星似青龙，西方七星似白虎，南方七星似朱雀，北方七星似玄武。这是中国古代的四方之神，也被称为古代星宿崇拜之四灵，经道教演变为四方护卫神。

另一种说法是，四时、四方之神为：春天之神为东方句芒；夏天之神为南方祝融；秋天之神为西方蓐收；冬天之神为北方玄冥。

由于四时四方为宇宙秩序奠定了基本框架，所以象征四时与四方的创世神话和宇宙秩序神话具有特别重要的地位，深刻反映了古人的宇宙观。因此，四时四方的几何纹饰会频频出现在诸如铜镜之类的各种器物上。

№.14 金光灿烂的麦穗纹、谷粒纹

我们中华民族是世界上最早进入农耕社会的民族之一，因此，对于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六畜兴旺的期盼，是千百年来人们的共同愿望。反映在吉祥纹饰上，就是在各种贵重的器物上大量出现麦穗纹和谷粒纹。

　　

在惊艳世人的麟趾金上，镶嵌着一圈异常精美的图案（图30 ）。仔细观察，竟是由弯曲的波浪纹连接起来的两道丰满的麦穗纹。麦穗粒粒饱满，闪烁金光，让人很自然地联想到那丰收的麦浪一望无际，随风起伏。无独有偶，在海昏侯墓出土的四件青瓷双系

　　

壶上，各有两至三道麦穗纹，精巧地装饰在壶身上，显得分外迷人。

图30麦穗纹、谷粒纹

麟趾金和马蹄金，是汉武帝为了显示祥瑞，命人铸造后赏赐给诸侯王的。而青瓷双系壶，则是最早出现的第一批瓷器，稀少而珍贵。把丰收的麦穗纹视作最吉祥的纹饰装饰在高级的器物上，真实反映了西汉时期以农为本、重农抑商的政策，上至帝王，下至百姓，都重视农业生产，盼望丰收。

　　

与麦穗纹具有同等寓意的吉祥纹饰是谷粒纹。谷粒纹简称谷纹，多见于古代珍贵的玉器上。海昏侯墓出土的玉璧和玉环，大多是谷粒纹（图31）。此外，玉剑首、玉剑璏（zhi，音智）上，也有相同的谷粒纹。谷粒纹是用剔地浅浮雕的方法，在玉器表面雕琢出许多突起的弧形圆点，状似谷粒，它们排列有序，经抛光后闪闪发光，十分悦目。由于制作难度较大，因此以谷粒纹装饰的玉器往往比较精致，观赏价值很高。

图31  图32  谷粒纹

谷粒纹最早出现在春秋时期的玉器中，到战国时期出现了带着尾巴的谷粒纹，好像刚刚出生的小蝌蚪，因此俗称蝌蚪纹。这种谷粒纹是模仿谷物发芽的样子，是农耕文明发展的产物，它象征着万物苏醒、生机勃勃的景象和人们对农业丰收的盼望。海昏侯墓就出土了一件这样的玉璧（图32）。

№.15 鲜红炙热的火纹

火纹也叫涡纹、圆涡纹，代表太阳，也代表火焰。海昏侯墓中的一件青铜樽上，就装饰着鲜红炙热的火纹。樽壁上由玄线分割为三层，每层都密密麻麻地画着似乎跳动燃烧着的火纹（图33）。

图33 火纹

　　

这种火纹其实就是甲骨文和金文中的“日”字，这也说明古代中国书与画是同源的。

　

火和太阳，在远古的时候是人们当作伟大自然力量加以崇拜的。火纹作为太阳的标志，其特征是圆形。《周礼•冬官》说:“火以圜”，圜就是圆涡状的。古人认为太阳即是火，圆形纹饰是太阳之像。火纹有单独应用的，也有与其他纹饰配合应用的。像海昏侯墓中的西周青铜提梁卣，每个画面上都有一个非常突出的火纹（图34）。还有一件黑地红纹的漆壶上也有精美的火纹点缀（图35）。

图34 图35  火纹

与火纹有点相似的是乳钉纹，二者虽然都是圆形，但乳钉纹要比火纹大一些，立体感更强一些。乳钉纹寓意着母亲、母乳、生命和亲情。海昏侯墓出土的编钟和铙，都用乳钉纹作装饰（图36）。其中青铜编钟以几何纹作地子，衬托出一排一排的乳钉。同时，乳钉呈螺旋状，更显得圣洁无比。

图36  乳钉纹

　

2017年3月8日

本文摘自王金中著《 管窥汉代文明之光——海昏侯墓出土文物探析》

本文参考资料：《史记》、《汉书》、《中国巫术通史（高国藩）》、《中国青铜器图录》、《汉代墓葬艺术考》、《中国美术考古研究》、《中国吉祥图案》、《考古2016•7》；《南昌汉代海昏侯国考古成果展》展板说明、近期报刊有关新闻报道。

图片来源：《五色炫曜》、《惊世大发现》展览，首都博物馆网站。

（文章来源：光明网）